自贸港遇见之二——血性
莫壮才
血性，是中国军人的代名词。但我领略军人的这种血性，却是从我小学的代课宋老师那里获得的。以至于它深刻地雕刻着我后来的成长，甚至还成为我挥之不去的别样“乡愁”。
宋老师，是隔村的乡邻，上追几代也是“蕃薯藤”亲戚。乡间初中生，1959年入伍，次年入团，再年入党，第三年升少尉排长。且军衔证书是当年海南军区司令员孙干卿、政委宋维轼签发的。与父亲同样经历又有“行山”（乡语，打猎）的共同爱好，他们平时走得很近。他比父亲小七岁，我自然叫他叔。但读二年级那年，我们学校唯一的校长兼老师有家事告假，宋叔就成了我们的代课老师。从那时起，直至现在，我从心底里一直叫他宋老师。
宋老师教书，跟别人真不一样。
他给我们上的第一节课是体育课。照例也是把学校唯一的一个篮球，在操场上抛向空中，让大家一起来抢。规则是：先抢到球的同学，又把球抛上空中，展开下一轮的争抢，以抢得到球的多少分输赢。我那时个子小，但还能猴精那般灵光，蛮能蹦跳的，有时还能冲上去，扎堆跳跃间还能摸到球。
宋老师见状，招呼我过去，面授机宜，要我在球快落地刹那，“飞”钻过去捉球。我照计“飞”了过去，不料下身却“骑”在一位身体硕厚的女同学肩膀上。此刻，她起身挺腰抢球，我顺从她背后滑了下来，倒把我那原本就很宽松“裤中”拉卡到大腿与小腿之间。当我滑落下地时，光着的屁股重重地坐在草地上。
这一幕把同学们都惊呆了。我突地起身，双手把“裤中”往上一提，便抵瘦骨嶙峋的“太平”胸部，此刻感觉到裤裆已紧紧地把小鸡鸡仔包裹着。
还是宋老师机灵，及时中止了抢球活动，课的下半节改为抓迷藏。我们分为两组，一组集合到老师备课间待命，另一组各自寻找藏身处。抓迷藏开始了，藏身的同学相继被捉了出来，惟有一位符姓同学，我们实在找不到他藏身何处。于是我们眼光都集中在宋老师身上。宋老师无愧侦察兵出身，他向女同学如厕处使了眼色，一个王姓同学立刻飞腿出去，果然把那个同学揪了出来，我们报以一阵雀跃欢呼声。
宋老师数学课，更是别出心裁。一天上午第二节课，他给三年级同学教分数，当讲到2/3+2/3=4/3=1+1/3时，很多同学就是蒙了。反复几个来回还是止步无前。
无奈之下，宋老师命两位脚腿快的同学到邻近的大佳寮村一个独户人家“借”来4只可能差不多要成熟的柚子。不足一会儿功夫，柚子拿出来了，宋老师从灶前（乡语，厨房）拿出菜刀把每个柚子均等切开成3块。然后在桌上摆弄着切块讲解着分数的加与减，刚才的疑惑也就迎刃而解。
这一现在说来是场景教学，虽是给高年级同学上的，我们也是观摩者，但这一课却唤起我对数学的兴趣，以至于后来我的数学课一直“闲庭信步”，还成为让人侧眼的“理工男”。
宋老师教书，就是活学活用。当时我们虽然上了二年级，老是搞不清楚“人”与“入”。他叫出我和另一个同学，我站入门口，耷着头叉开两腿做侧身状；那位同学站在讲桌前，侧直着身体，做迈开双腿状。他指着我，要大家读“入”；又指着那位同学，让大家读“人”。由此反复几个来回，我们终于记得了“人”和“入”了。
宋老师这个直观形象教学法，让我后来学习生活一直受用无数，我甚至让它在英语学习上派上了用场。如PuLL（拉，手先直后弯），Push（推，手先弯后直），我是根据用手使力状态给记忆的。又如，Pump（泵），bomb（炸，炸弹，）是根据声音记忆的。
血性，也是宋老师教学一个特色。他可能看出我们那个地区，河溪湖到处都是，学会游泳非常重要。说干就干，他把学会游泳当做学生的必修课。一天，把我们这年级同学带到边头园沟边，组织我们学游泳。他让几个高年级会游泳的同学在沟水中围成一个大半圈，然后，冷不防把我们一个接一个推下沟水中。我们带着尖叫和求生的本能，手脚并用在水中比划着，居然还浮出水面，并被站在那里的同学接住。一个轮回后，宋老师让我回忆刚才水中的动作体会。接着又如此炮制几个轮回，我们就掌握了游泳要领，接下来他乘势而上，讲解游泳动作规范与体态规范。很快我们就学会了游泳。
现在看来，宋老师是很有眼光的。几十年前的今天，他已经像今天这样要求把游泳列入中小学生的必修课了。
今年“八一”之际，我决意叩访宋老师。
他，已入耄耋之年，腿脚大不如从前。但坐姿依然是从前三个垂直90度（小腿与地面垂直，小腿与大腿垂直，大腿与身体垂直）。
我入门时，他坐在一个粉红色塑料靠椅上，静候我的到来。我上前去，嘴里念道：“立正”，还原从前的调皮，上前去双脚并拢，给他行了一个军礼。他“嗖”地站了起来，也是双腿合拢，还我一个标准的军礼。
从他的军礼中，我又一次看到从未改变的中国军人血性。
2020年8月12日北京
